西周金文中内国一词的政治地理双重含义考察(2)
此处应从于杨树达说,作“遷及内”讲。其证有二:首先,遷与竄通,于史有征。杨树达先生举《书·舜典》“竄三苗于三危”一句,《史记·五帝本纪》作“遷”为证,很能说明问题。另外,金文中的征伐名词有征、伐、广伐、宕伐、周伐等,而不见“内伐”,文献亦不见相关用法,因此将“内”字下读,证据不足。也有观点释作“遱及”,解释为“连续而至”[11]211,这一点缺乏证据,较难取信。
其次,金文中未见“南淮夷”铭后跟族名的现象。翏生盨铭:“王征南淮夷,伐角、津,伐桐、遹”。鄂侯驭方鼎铭:“王南征,伐角、遹”。这里的角、津、桐、遹等皆为地名而非族名。翏生盨铭可以理解为南淮夷一族占据角、津等地,也可以理解为征南淮夷与伐角、津为前后二事,唯独将“角、津”释作南淮夷中的二族这一理解不当。这与“南淮夷”一词的性质有关。金文中“南淮夷”应当为指代某特定族群的专名,与“东夷”、“南夷”等族名泛称不同。害夫钟铭“南夷、东夷俱见,廿又六邦”,史密簋铭有“南夷卢、虎,会杞夷、舟夷”,可见南夷、东夷是多个部族或邦国的泛称,如南夷包括卢、虎,东夷包括杞、舟等族。而南淮夷与“杞、舟”等族称呼性质相同,应作为一族的专称去理解。
因此,敔簋器铭首句当读作“南淮夷遷及内”,“内”正如杨树达先生所言指代“内国”。下文“伐”后几字,学界多释作地名,但争议不小。
字,陈连庆先生认为是汉沔之沔字[10]309;李学勤先生则认为应读为“邲”,即《春秋》经传的“邲”,在荥阳东北[14]307;陈秉新等先生则认为疑当读为“鄍”,在今山西省平陆县[11]212。昴参泉、徐中舒先生认为是以“昴”、“参”星宿为名之泉,是洛水所自出的源泉。[15]“参泉”,李学勤读作“三泉”,认为其地在河南巩义西南。[14]307
器铭当读为“南淮夷遷及内,伐、昴参泉,裕(欲)敏(谋)阴阳洛”。“裕敏”二字,李学勤先生读为欲谋,在文义上较为顺达。、参泉位置均应在“阴阳洛”这一区域中。阴阳洛泛指洛水南北两岸,这一点并无疑义。由此可知,铭文所载南淮夷入侵区域与洛水地理密不可分。洛水现称洛河或南洛河,发源于陕西省蓝田县华山南麓,流经陕西省洛南县、河南省卢氏、洛宁、宜阳、洛阳、偃师、巩义等县市,于巩义市注入黄河。[16]291“参泉”之地,正位于洛水下游的巩义一带。地应在荥阳一带。上文所引三说之中,山西平陆在黄河北岸,与洛水一线有相当距离;沔水距离洛水亦十分遥远,因此二说较难取信。荥阳地在洛水之东,若以南淮夷自东而来,先攻略荥阳一带,随后染指洛水流域,在地理是可以说的通的。
敔追袭南淮夷之地在“上洛谷”,上洛即《汉书·地理志》弘农郡上雒,在今陕西商州,在洛水上游一带。伊指伊水,伊水在偃师汇入洛水,地在洛水中游。由上洛之地到伊水一带,距离约二百公里左右,这一带即周王朝与南淮夷的作战区域。
荣伯为周之卿士,分封于周初,为周同姓贵族。《史记·周本纪》:“成王即伐东夷,息慎来贺,王赐荣伯作《贿息慎之命》。”西周中后期也有荣伯之称,见于卫簋(《集成》4209-4212)、卫盉(《集成》9456)、永孟(《集成》)、康鼎(《集成》2786)、辅师簋(《集成》4286)、同簋(《集成》4271)、卯簋盖(《集成》4271)等,以上诸器的时代从恭王持续到夷王,在铭文中荣伯皆为王室大臣的角色。洛阳北窑西周墓地曾出土一件荣仲爵,为西周中期器物。[17]214-218西周初期的“荣子”组铜器,亦传出于洛阳。因此洛阳极有可能就是荣氏家族的封邑所在。那么敔簋铭中“荣伯之所”作为献俘之地,即当在河南洛阳一带。
根据敔簋器铭的考察可知,铭文提及的“内”就是“内国”区域,具体范围在洛水、伊水流域,这一地带恰恰就是西周王朝宗周、成周二都之间的重要地区。
(二)禹鼎铭“历内”一地与内国地区
禹鼎铭文中记录鄂侯进攻周王朝的史事,提及到“历内”一地:“噩(鄂)侯驭方,率南淮夷、东夷广伐南或(国)、东或(国),至于历内。”(《集成》2833)
“内”字,学术界有几种不同说法。可以释作“汭”,作水滨或两水交汇之处。《穆天子传》郭璞注云:“汭,水涯。”[18]12而《尚书·禹贡》孔颖达疏:“郑云:‘汭之言内也。’盖人皆南面望水,则北魏汭也。且泾水南入而名为渭汭,知水北曰汭。”[19]222可见“汭”亦有水北之义,历内可理解为历水北岸。陈梦家认为“历”即《水经注》“历水”[7]271。《水经注》中历水所出“历山”,地在“耒阳县七十余里”[20]3233,即今湖南省耒阳市北,在长江以南。而鄂侯墓地发现于湖北随州羊子山,鄂侯北攻周王,历水不会在其南方。可知“历内”作历水北岸解释较难实现。
文章来源:《华南国防医学杂志》 网址: http://www.hngfyxzz.cn/qikandaodu/2021/0309/522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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